主题：总统豪宅中的争吵声 金融风暴横扫冰岛第一家庭:失财、丢脸、背叛

冰岛第一夫妇一度曾是这个国家奇迹般崛起的象征。但如今，随着冰岛经济崩溃，第一夫妇也随之成为这个国家激情熄灭的象征。

民众怀疑，失业蹿升，示威游行，政府更迭，外媒嘲笑……谁该为这些金融危机的衍生品负责？冰岛第一夫妇爆发激烈口舌战。

“我丈夫痛恨我这么说，但我59岁了，我平生目睹了三次金融崩溃。我从14岁开始接触商业，我知道，当有些东西显得太完美就不会真实。我看到银行的扩张有多么快，我意识到他们正在担巨大风险。”———总统夫人附和总统的批评者

金融危机衍生品1 总统豪宅内，冰岛第一夫妇内战

鲑鱼甜点和白苏维浓酒源源不断地送上，在总统宅邸贝萨斯塔迪———坐落在雷克雅未克海湾边上巨大草坪之上的一幢18世纪白墙校舍，格里姆松情绪高昂。“那是一种非凡的冒险”，满头银发的冰岛总统滔滔而谈，他正在对记者宣讲本国新近的成就：歌手比约克冉冉升起成为明星，概念派艺术家埃利亚松日见出类拔萃，还有企业家浪潮滚滚而现。“他们的成功欢呼着冰岛经济新时代的降临”，格里姆松滔滔不绝，“数千年来以捕鱼和农耕为生的国家，通过某种意义上的冒险得以茁壮成长。”

在冰岛奇迹般崛起之时，与这段独白差不多相同的话，格里姆松在美国、欧洲和亚洲的俱乐部和公司会议室曾经说过无数次。但眼下的独白给交谈现场罩上了一种脱离现实的氛围：似乎2008年10月冰岛三大商业银行困境、克郎流失、外汇枯竭、冰岛政府逼近破产边缘、大量工作职位丢失以及房屋抵押贷款大规模拖欠从来没有发生过。

整个交谈过程中，格里姆松的妻子多丽特·穆萨耶芙在座椅里辗转挪身，表现出明显的厌倦，甚至是愤怒。她有时候弯腰逗弄桌子底下的宠物———2岁大的德国牧羊犬和冰岛牧羊犬的杂交品种塞缪尔，狗的名字来自13世纪一个北欧海盗传奇人物。多丽特曾一度从桌旁站起来到藏书室玩起游戏来。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进来插话。

“我长期以来一直警告这次金融危机，过去几年每次在银行开张仪式上我都这么说”，这位第一夫人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格里姆松不舒服地动了动身体。毕竟，他曾多次参加过这些银行的开张典礼，给它们签字认可。“是的，但多丽特，你这些话不能被引用出来”，他说。

“谁说这样？”她说。

“我说这样，绝对。”格里姆松答道。

多丽特耸耸肩继续说，“2006年在这里的一次午餐上，我当着杰弗里·萨克斯的面说，你们不能就此做些事情吗？你们不能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来这里看看发生了什么？”她指的是哥伦比亚大学地球研究所所长萨克斯。萨克斯没有回忆起那次谈话，但承认他曾与格里姆松在可持续能源和环境变化问题上合作过。

格里姆松的表情凝固了。“多丽特”，他说，这次声音明显尖锐起来，“你不能说这些。”

“我就要说。”

“你不能，你就是不能。”

多丽特，穿着迷人的带白色圆点的大红宽松上衣，灰色的羊毛短裙，红色的袜子和深红的拖鞋，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盘子，像个受到斥责的女生。格里姆松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地怒目而视。我趁空隙拣起我的盘子里的鲑鱼甜点，等待这尴尬一刻过去。两天后，我接到多丽特的电话：“你知道我丈夫坚持不让你写上报道的那段材料吧？不要听他的，只要我乐意，你尽可以全部用。”

6年前，多丽特与格里姆松在一次私人仪式上结婚时，许多冰岛人对这则新闻的反应是期待和困惑并存。总统和新娘是冰岛奇怪的组合。他是北欧政策，乐于跟美国前副总统戈尔讨论热能问题；她是富有的交际花，有一大群名流朋友，带有异国血统，她自己宣称是成吉思汗的后裔。他有来自曼彻斯特大学的高级；她自吹在特拉姆普———伦敦的一家夜总会上了“大学”。“除两人都讲英语，都喜欢滑雪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共同点”，她在多种场合都曾说过，“政治让我厌烦。”

金融危机衍生品2 第一夫妇的传奇色彩受损

在冰岛作为西欧最新的经济小虎那几年的全盛时期，没有人能否认，多丽特和格里姆松最能象征这个国家的勇敢精神。多丽特引进了摇滚乐，赞助艺术开幕式，经常宣扬她对自己30万人口的小国家的宏图伟略，格里姆松渴望在旁凑凑热闹。冰岛一群企业家大量买进欧洲的百货商店、银行、超市甚至一支英超联赛的足球俱乐部，而格里姆松，这位前左派议员和政治学教授则成为他们主要的促动者。多丽特和格里姆松都与诸如乔翰内森这样的大亨交好，这位资本巨头的公司Stodir是冰岛第三大商业银行Glitnir的大股东，而他金发碧眼的漂亮老婆帕马多蒂是位室内装潢师和雷克雅未克超级新潮的101酒店老板。

然而，去年秋天，随着冰岛的金融火山突然爆发，总统夫妇的梦想破灭了。由于大肆举债和进行投机性，一家接一家充满雄心壮志的冰岛银行开始举步维艰。10月初，在全球信贷紧缩和流动性枯竭后，冰岛银行把三家最大的银行国有化，结果证明它们的债务总和是冰岛国内生产总值的8倍。冰岛的股价一泻千里，价值蒸发90%；建筑业垮了；多丽特曾经像女王一般主持过的艺术画廊、俱乐部和其他魂牵梦萦之地，都为之一空。为了避免财政崩盘，冰岛的政客与俄罗斯谈判数十亿美元的贷款。成千上万曾大量举债（经常是外币）以维持他们新生活方式的冰岛人，突然发现自己在裸奔，陷入财政困境。

今年1月，国民怒火喷薄而出，导致冰岛政府垮台，总理哈尔德向格里姆松递交了辞呈，并呼吁选举新政府。格里姆松的地位丝毫未受影响，尽管其总统职位很大程度上是象征性的，他在1990年代激起银行业繁荣的反常规中未起作用，但许多冰岛人仍然认为他要为目前的乱局负部分责任。格里姆松没有象征着冰岛崛起，相反，他已成为一个遥远岛国熄灭的激情的象征，鼓励投机狂热的政客轻信的象征。

人们质疑，为什么格里姆松不顾警示迹象，继续推动银行业扩张。去年10月，雷克雅未克出版了他2005年5月在伦敦华尔布鲁克俱乐部的演讲。格里姆松挑选冰岛最大的银行Kaupthing，作为其国家“创造力”、“创意”和“大胆”的例证。“现在有许多猜疑”，在1970年代与格里姆松一道左翼的人民联盟党内上升到权力地位的老议员西格福森说，“人们不信任银行、政府，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不信任总统，他已经遭受了政治损害。”

与此同时，冰岛这对第一夫妇的传奇色彩也显示出挫伤迹象。多丽特依然是冰岛的可心儿，冰岛人羡慕她的活泼、直率和不拘一格。但这些品质在好时光里让她如鱼得水的同时，在目前她丈夫的声誉和政治未来命悬一线之时，也给她带来尴尬。遍布冰岛的揭丑行动，在总统居所里也有所反应，多丽特附和总统的批评者说，他对形势本应有更好的了解。“我丈夫痛恨我这么说，但我59岁了，我平生目睹了三次金融崩溃。我从14岁开始接触商业，我知道，当有些东西显得太完美就不会真实。我看到银行的扩张有多么快，我意识到他们正在担巨大风险。”

金融危机衍生品3 第一夫人认为英国首相背叛友谊

去年12月的一天，我在伦敦采访多丽特。乘电梯到她位于三楼的公寓，这是金山桥优美的卡多干广场上的一幢19世纪的红砖联排别墅。在装修豪华的会客室，穿着开士米毛线衫、羊毛裙，戴着一串熠熠生辉的珍珠，多丽特正在壁炉里煮茶。客厅里塞满了印度地毯、中国瓷器、17世纪的威尼斯半身雕像、法国画家图卢兹·劳特雷克的绘画和一些冰岛艺术品。我们刚在伦敦上流社会住宅区举行的庆祝英国男性时尚杂20周年晚会上消磨过整个晚上，多丽特在这里飞吻过慈善家弗朗西斯卡·冯·哈布斯堡，与英国保守党党魁大卫·卡梅隆、音乐剧大师安德鲁·劳埃德·韦伯和酒店业大亨洛可福特爵士闲聊过。

但对多丽特来说，随着冰岛与欧洲其他国家的关系变坏，被邀请到伦敦这样流光溢彩的场合可能越来越稀少了。金融危机使她和英国的紧密关系紧张起来，这个国家是她成长、确立职业生涯和结交上流社会的地方。英国媒体曾口沫横飞地夸赞她———“她让欧洲最时尚的国家变得更酷了”，伦敦《泰晤士报》在2006年1月如是说———如今则嘲笑她丈夫和她被国家包养。格里姆松“作为一个首脑让自己成为小丑，现在被全视为一个华而不实的爆发户”，伦敦《观察家》在去年11月用嗤之以鼻的口吻说道。

去年10月初，当冰岛处于自由落体的边缘时———意味着数以万计的英国公民在冰岛银行英国分部的存款失去保障，两国的关系日趋紧张。首相布朗动用反恐法案，授权财政部直接冻结了冰岛三大银行中的两家在英国的资产，加速了这两家银行的崩溃。

多丽特说布朗对冰岛的报复，是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对她丈夫友谊的私人背叛。这让首相夫人萨拉有些尴尬。多丽特有时候在伦敦与她一起用餐，在大西洋两岸为慈善基金筹钱。“萨拉·布朗是一个很的夫人，我当然不会责怪她丝毫”，多丽特说。至于布朗，“给冰岛贴上恐怖主义国家的标牌，简直是不知所谓。你能想象得到吗？他把我们与”基地“组织和塔利班放在同一清单上。”

金融危机衍生品4珠宝客户从1000个锐减到几个为了应对危机，多丽特正在转移她的精力。她把珠宝生意从全约1000名客户减少到少数几个顶级客户。她在伦敦的时间少了，在冰岛的时间多了，每天会见普通公民，与顾问讨论促进冰岛疗养胜地和旅游业的新路径，为几百个被商业银行解雇的人寻找工作。现在，她匆忙地在伦敦停留2天后，回到雷克雅未克与遭到围困的丈夫待在一起。

我们在总统宅邸草草地进餐时，格里姆松指责冰岛的灾难主要是因为超越银行家控制的力量在作怪，其中包括全球经济低迷，英国政府“奇怪的”动作。“假如布朗不决定用反恐立法打击Kaupthing，冰岛的困难不会如此剧烈”，格里姆松坚持说。他只是偶尔承认，冰岛的银行家过去可能雄心过甚。这种不改悔的态度，表明格里姆松还未充分估计到危机的严重性。在此后的几年里，这个岛国将有大量的人失去住宅，今年的失业率会翻番，养老金贬值20%，而且预计2010年将面临更深的衰退。如今民众正举着标语牌，在议会大楼前抗议，一些冰岛人发誓每周六都会游行示威，直到整个政府下台为止。